7.04.2007

成長的悸動(完全篇)

生命是一齣不停播放的電影,沒有take-two也沒有中場休息,人類拼命想把影片停下來,但始終沒法改變死亡的結局。所謂「成長」,說穿了就是經過修飾的死亡代名詞,小孩子希望快高長大,成年人卻千方百計追求年輕,然而到了牙齒掉了就長不回來的年紀,就領會到懂事以前是幸福的,懂事以後就是悲劇的開始。

科學家愛因斯坦說過:「所謂常識,其實是18歲前積存下來的偏見罷。」(Common sense is nothing more than a deposit of prejudices laid down by the mind before you reach 18.),現實社會不是童話世界,為了追求成功與勝利,成年人被迫放棄原則與理想。然而有些人卻寧願死守純真的偏見,增長的只是年紀,心思則遺落在少年時,最終成為「成年的孩子」,即流行媒體所說的〝kidult〞,kid + adult。漫畫是kidult鍾愛的物品,許多漫畫家原本就是長不大的孩子,翻開漫畫,就能聽到kidult拒絕成長的心聲。

繼續追尋:《樂與路》
我知道,追逐夢想並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。我也知道,要敷衍地過著平凡的生活,事實上是非常困難的事情。 --- 井上芽衣子(24歲)

現年27歲的漫畫家淺野一二○,是首屆小學館日本Sunday GX新人獎得主,去年出版的《樂與路》(SOLANIN),在日本成為十分暢銷的話題作品,那些快將踏入社會,或者是剛剛當上上班族的年輕人,特別會對此書產生莫大共鳴。淺野成長的年代,剛好是日本經濟泡沬爆破之時,社會失去希望和衝勁,雖然沒有戰爭或嚴重的天災人禍,但日子只能在溫飽中乏味地度過。淺野以清新細膩的畫風,配以坦率而優美的文字,把這種無所事事的焦燥感活現出來,兩期完的故事就像一首首青春的歌,觸動跨代人的心弦。

漫畫裡的角色都是最典型的時下年輕人:渴望自由討厭圓滑,抗拒進入成年人的世界,卻找不到應該棲身的位置;總以為自己有才能,可是不敢全力以赴,因為怕一旦盡了力卻得不到好結果,那就沒有退路了。成年人的失敗跟學生時代考試不合格的情況不一樣,每一步都關係到長遠的未來,因為太著緊了,反而躕躇不前,不想承認自己已經長大了!

女主角芽衣子在大學畢業後為了高薪而當OL,日子就在埋怨中渡過,最後因抵受不住沉悶而把工作辭掉,才發現「漫無目的的自由等於沉悶」。這時候,她的同居男友種田反而特別努力,還決定跟樂隊成員製作自薦唱片,再次向理想出發。

芽衣子看到種田努力學做大人,她顯得不知所措,兩人雖朝夕共對,但不敢觸碰有可能破壞二人關係的正經事,越是著緊對方就越痛苦,沉淪在這種慵懶的幸福中,心底更加不安。終於,種田淡淡然地向芽衣子提出分手,兩人卻在淚水與激情中更加深愛對方,然後約定重次振作;正當種田覺得自己很幸福時,卻在回家途中因交通意外逝世了。他曾經對芽衣子說過:「兩個人一起的話,總有辦法幹下去的。」但最後連道別話都來不及說就離開了!落單的芽衣子失去了生存方向,為記念種田,她決定拿起結他拼命唱歌,然後搬出那個充滿回憶的家,重新投入工作,好好地活下去。現實就該這樣,就算生活如何乏無味,就算誰沒有了誰,地球仍然在轉。

漫畫以交錯的時空的手法呈現出來,新新舊舊的片段交織在一起,當中有你我他的影子,那些仍然年輕、曾經年輕、或者未曾忘掉年輕感覺的人,都會被這個故事感動。

童年回憶:《20世紀少年》
將來你們也會碰到一些自己不情願又非去做不可的事,到時候一定要拼命。 ---遠藤健次(約40歲 )

對於那些臨近半百,但心境仍然年輕的中年人來說,身處互聯網織成的電子世代,心情一定相當複雜。生於1960年的漫畫大師浦澤直樹,「剛好」跟《20世紀少年》的主角們年紀相若,這部作品可說是作者的童年生活的反照,浦澤把同代人的集體回憶都融入漫畫裡。60年代成長的日本小孩,都曾響往過世界博覽會,都記得從電視上看到太空人登陸月球的情況,都希望成為卡通片中的英雄人物,然後征服或拯救世界,黑白正邪,曾經是如此分明。

當童年的遊戲基地變成殘酷的社會鬥獸場,一切就變成不好玩了。主角遠藤健次跟童年玩伴製作了一份天馬行空的「預言書」,陳舊的空想在現實中逐步實現,人類快要被毀滅了!那些經歷過最好時光的年輕人,現在大都變成消極無奈的上班族,意志被沉重的生活擔生拖跨了,只好淪為棱角磨盡的中年人,被夾在進退維谷的困局中,自然懷念充滿憧境的童年,但願人生可以重來一遍,或者在身體完全衰老之前,能再逞一次威風,否則的話,世界就此消失也不覺可惜。

《20世紀少年》在第249回終結了,卻留下了太多疑團沒有開解,有讀者更指這是「爛尾」之作,浦澤大概也聽到埋怨的聲音,於是在去年底重新連載「極秘情報」的最終章,連名字都變成《21世紀少年》了,主角利用模擬裝置返回童年歲月,繼續與回憶糾纏在一起。

跟母親談戀愛:《欺編我的男人》
雖然我的外表跟一般成年人沒有兩樣,但它就像一件外衣罷了,我的真實年齡只有十二歲。 ---海原新也(29歲)

據說,每個男孩潛意識裡都有戀母情意結,就算喜歡跟母親型格相反的女性,甚至是改變了性取向,都是戀母情結的反響。

擅長描繪成熟愛情的柴門文,在《欺編我的男人》裡講述年輕俊朗的小兒科醫生海原新也,既能在工上駕馭自如,對女人亦很有辦法,是典型的年輕才俊。但新也曾有一段淒慘的過去,他的父親是大學教授,經常對妻兒拳打腳踢,其後離婚再娶,繼母是年輕貌美的久美子,父親嫉妒久美子跟新也太親近,懷疑兩人有曖昧關係,不久就開始虐打她,卻被新也以木棍誤打成植物人。

身體成長不等於心智成熟,新也在沉重打擊與自責下,認定大人的世界是骯髒而暴力的,所以他希望永遠是小孩,只要玩耍,不要長大,所以他的心智永遠停留在十二歲。雖然他憑天賦成為醫生,但心理的傷口一直沒有癒合,當他遇上另一個久美子時,埋藏多時的思憶倏地爆發,由成熟醫生變回自私的小孩,渴望母親的原諒與憐愛。他與久美子造愛時,更撒嬌地叫喚「久美子媽媽」,這正是戀母的潛在表現。

拒絕成長的女性畢竟較男性少,當久美子決定以母親與愛人的雙重身份,去接受眼前的孩子時,新也卻沒有逐漸「長大」,反而不斷逆轉退化,最後昏迷不醒,就像回到到母親的身,像胎兒般安靜地沉睡著。據說,帶孩子氣的大男孩最能討女性歡心,久美子已離不開新也了。


沒有叮噹:《冒險少年》
我們好像和變大的身體一起,長成了沒用的大人呢。 ---阿西(20餘歲)

現實中沒有隨意門與時光機,漫畫裡卻甚麼都有,若以為安達充只懂畫棒球漫畫,看此書時請先把眼鏡脫下,免得摔得遍地玻璃破。《冒險少年》由7個單元故事組成,雖然互不相干,但首頁彩稿都會出現一位無名少年,似是暗喻故事發生在童年時。

主角都是成年人了,卻總被童年時的一些小小的憾事拖著走,心底裡祈望有小叮噹作伴,那就可以回到過去修補過失,然後繼續上路。全書都滲透著淡淡然的愁緒,哪種是哀愁?無奈?欣喜?各樣都有一點點,就只那麼的一點點,淡得像作者筆下的藍天白雲,卻又令人看得很窩心。

作為安達充fans,就算看了中文版,也肯定要多買一冊日文版(1100日元,小學館出版),因為書裡有很多彩頁,那種難以抗拒的水彩魅力,讀者無法不乖乖付錢。

改變心情:《天外福星》
小時候興奮與期待的心情,隨著年齡的成長,了解到許許多多的現實,那種激動的心情就漸漸消失,曾經在腦海中所描繪的夢想也一個個消失。 ---時野妙子(17歲)

憑《單身宿舍連環泡》成名的漫畫家窪之內英策,每套作品都拒絕走回舊路,92年出版的《天外福星》,對漫畫迷來說不算是熱門作品,但故事其實很有意思。主角渡邊是來自「卡那伊星」的外星人,為了寫論文而來到地球考察,在他眼中看來,這個美麗的星球正在自取滅亡,但人類身處其中卻不自知。

初到貴境的渡邊,就像小孩子看世界,一切都很新鮮,每次出門都十分興奮,尋常的景色已足夠令他感動不已。跟渡邊住在一起的妙子卻完全相反,才17歲的她,已經覺得生活太無聊了,無聊得立即死去也沒甚麼好留戀。透過與渡邊的相處,妙子一家重新認識到生活的義意,景色不能改變,但心情可以調節,不一樣的眼光去看同樣的天空,突然覺得很亮麗。

3006歲的渡邊,知道地球人平均只有80歲後很震驚,慨嘆人類的生命大短暫。其實時間長短是相對的,蜉蝣只能活一天,生命仍然能延續下去。童話故事不會成真,但只要活著,就可以另創奇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