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.30.2009

我們的青春期

印象之中,少年時代的某個夏天總是特別炙熱,蟬聲特別響鬧,經過了一個多月長的暑假,玩伴突然從小孩子變成「半成年」。腦海中魂牽夢繫的玩具,變成了某位異性,大家都突然注重打扮起來,就算冒着被老師懲罰的風險,都要拼命地打扮得有型有款。

然後,雜誌的讀者來信中,換了一批又一批的「心急人」,尷尬地同樣問着:「我們親了嘴,代表她愛我嗎?」、「我愛他,他愛她,死結如何解開?」、「第一次會不會很痛?」……輕狂歲月就在疑惑的難題中悠悠度過,是的,那是我們的青春期。

每個成年人都經歷過性徵逐漸成熟的階段,每一代都有不同的青春詩篇,從《羅密歐與茱麗葉》的經典劇作,到港產電影《記得香蕉成熟時》,以至近年打動無數少男少女心的《早熟》,都在輾詮釋着不同世代年輕人故事。想要瞭解少年的心思,與其翻看那些沉悶艱澀的健康手冊,不如多看屬於少年人的漫畫。

渴望愛、不懂愛的阿波羅
回顧手塚治蟲遺世的作品,實在不能不佩服這位「漫畫之神」的前瞻眼光,他約於一九六七年創作的《阿波羅之歌》,被視為風格獨特的青春漫畫,當時手塚已屆三十七歲,而日本的大學卻處於波動的學潮中,抗爭與暴力活動頻生,年輕人生活態度被激蕩時勢扭曲而晦暗不明。經歷過第二次大戰的手塚亦感到紛擾不安,於是在漫畫中創作了一個多重性格、難以觸摸的少年角色,正好跟現實世界互相呼應。

阿波羅是希臘及羅馬神話中萬神之王宙斯的兒子,他是太陽神,同時是音樂家、詩人和神射手,同時掌管音樂、醫藥、藝術、預言,是最多才多藝及最俊美的神祇,也象徴着男性之美。阿波羅從不說謊,聰明且通曉世界,所以也被稱為真理及預言之神,是少女心中的偶像。這位美少年對河神的女兒黛芬妮一見鍾情,情急下卻把對方嚇怕,連累她變成一棵月桂樹,他最終只好傷心地離開。

塵世裏沒有如阿波羅般完美的凡人,但卻充斥着不完美的愛情,凡間的阿波羅,只是一個渴望愛,但不懂愛的慘綠少年。

手塚在漫畫的序章中,僅花了四十頁篇幅,就將青少年最大的困惑解答了。生命源自戰爭,千億顆精子力爭上游,最終只有一顆能與女王(卵子)結合。若孩子問:「媽媽,我是從那裏來?」這幾頁漫畫大概就是最好的教材,每個孩子都是人生中第一場戰役的最後勝利者。

漫畫的男主角近石昭吾是十多歲的少年,母親是妓女,家中的男人總是團團轉,他把每個人都叫爸爸,卻不知道真正父親是誰。小時候的昭吾非常渴望與媽媽親近,但卻得不到親切的回應,反而意外見到媽媽跟男人親熱的場面,事後還被痛毆一頓。他從此變得極度憎恨男歡女愛之事,開始殘殺交配中的動物,最終被判定神智異常及潛伏殺人特質,所以判入住精神病院。

昭吾在醫院內需要強迫接受電療,神智模糊間墮進了希獵式的神廟內,女神認為他蔑視愛的美與莊重,於是懲罰他墮進不同時空,生生世世都愛上同一位女性,但雙方結合前,必有一方先死去,他就在愛情的痛苦深淵中不斷輪迴。

我正常嗎?
漫畫裏的每個章節都在探討着愛情本質,從種族、社會地位、年齡差距到不同人種,情到濃時可以衝破一切障礙,但不是每段愛情都有美滿結果,那亦是大部青澀戀愛故事的結局。

其中一個章節是講述人類為好玩而創造無性生殖的複製人,他們承襲了人的惡,卻反而瞧不起人類的生活方式,一點都不覺得動物或小孩子很可愛,也不懂得愛,難以與人類共存。當大部人類都因環境過度染而死亡時,世界就由更強壯的複製人統治着,倖存的人類策劃刺殺複製人女王,以求權力復興。人類的昭吾奉命做刺客,但卻愛上女王,雙方歷盡辛酸後還是落得男死女悲的下場。

身處精神病院的昭吾,鄰居都是各式各樣被標籤為「不正常」的人種,有喜歡自殘的,有整天想着殺人的,有愛用暴力的……相比起來,昭吾的所謂「病」,只要他懂得去愛,反而有「痊癒」的機會。當昭吾問醫生:「外面的世界有多少人是正常的?」醫生一陣沉默後,反問:「你覺得我正常嗎?」原來醫生年少時在戰爭中殺了四個人,當中還包括一個小孩。他殺人時但不覺得難過,反而有快感,……這是正常嗎?

正如醫生所說,「世界上有太多因素可以讓人發狂」。所謂正常,就是在追尋最大公因數,當中的價值觀會不斷轉變,戰爭時懂得殺人才是英雄,而在拜金的社會,財主就是真正皇帝,世事原來沒有絕對黑白。《阿波羅之歌》非但教曉年輕人面對自己的困惑與偏激,還迫逼所有讀者去思考「我正常嗎?」這個大問題,實在一是部極具深度的漫畫。

自然界中,男女有別,男女之間為繁衍子孫而結合,不斷地生殖,創造下一代。昭吾的經歷就是人類的故事,而且永遠不會完結,不懂愛、不想愛的人,還是逃不過愛情的折騰。直得一提的是,手塚治蟲在這套漫畫裏用了極具電影感的分鏡技巧,帶有抽象意識的畫面令人看得心靈激盪,感受到主角心靈上的矛盾與紊亂,那種焦慮心情活現紙上,透過漫畫,讀者總能憶起少年時的激情。

青春期的懵懂事

成長是不能避免的事,但每個世代的青春歲月,細節卻稍有不同。在沒有手機,沒有互聯網,電視剛興起,錄影機仍十分罕有,色情刊物不易買到的年代,少年人如何滿足性好奇呢?近年大受歡迎的日本漫畫《那年我們青春期》,就是以一九七七年作為故事背景,講述一群初中學生在青春期的懵懂事,爆笑之餘,當中一定有你、我、她的影子。

男主角猿田清志是十三歲的中一學生,情竇初開暗戀着班裏的漂亮女生,逐漸成熟的身體不斷發出性呼喚,同齡男生都以各種辦法去窺探女孩的身體秘密,大家對男女之事一知半解卻充滿好奇,結果鬧出連場笑話。

七十年代的少年,一定有着共同的集體回憶。清志為了購買色情刊物,只好趁父母入睡後半夜出動,拿着零用錢走到街角的自動販賣機,好不容易選定了心頭好,卻因碰到有成年人出現而「棄書不顧」,最後連僅餘的金錢都被敲詐了,才能偷偷把書拿回家,但「精彩」的內頁已被撕去,下場真的夠「悲慘」。

書中還有一個典型的戇男,他做了全世界最蠢男生才會做的事。例如為增加自瀆的快感,他決定「禁慾」一星期,並用強力膠把下體的包皮封住,卻因為不能小便而差點令膀胱爆裂,最終被送到醫院急救。那些瘋狂而惹笑的內容,看似天方夜譚,但對比現實生活中發生的事件,其實不是沒可能發生。不信?請在新聞版搜尋看看,每天都有許多精彩事,正如過去一定沒人會相信,有人竟利用公園的抑臥起伏板的小洞自瀆,還要被困至「不能自拔」,結果要連人帶板送院。這種新聞早前就在香港發生了。

二十一世紀的少年人很難想像,在相對落後和思想保守的年代,男孩要看到女性的裸體有多困難。以現代人來看,書中角色的所作所為當然愚蠢不堪,但每日世代都有青春期的謬誤,下世紀的人,又會如何取笑現今的少年呢?

該努力還是別加油?
若說《那年我們青春期》是屬於少男的漫畫,那《沙時計》則是少女的心聲。現今的女孩都較男孩早熟,除了為月經及胸部變化而忐忑不安外,魂牽夢繫的就是初戀的來臨,總期待下在一個街角遇上命中注定的人。

故事中的水瀨杏在12歲時經歷了家變,父母離婚後,她隨媽媽回到鄉間,不斷地對媽媽說「加油」,希望她振作起來。然而努力得太倦的母親,卻走到山中自殺身亡。從那時起,杏的月經就停止了,她總覺得自己是不完整的女孩,越來越沒自信,幸好有鄰居的北村大悟陪伴在側,她的初戀,從那時就展開了。

14歲的夏天,月經伴隨青澀的初吻重來,杏與大悟及玩伴在鄉間快樂成長,但她最終還是隨父親到了東京,那段遠距離的愛,因為大家都太在意,反而迫得雙方都陷入崩潰邊緣,初戀,像飄得太遠的風箏那樣,在17歲那年斷了線。

分手時,杏以為一輩子都無法再喜歡別人,但後來還是和另一位玩伴在一起。那時就明白到,正因為還有第二、第三段戀情,所以世上才有一種事情,叫「初戀」。26歲的杏,經歷了幾段兜感情,轉間與另一位很像大悟的男人籌備婚禮,但最終卻被拋棄,她幾乎要走上媽媽的絕路時,卻在絕處逢生,決定堅強地活下去,然後與大悟再次相遇……

「沙時計」是指沙粒漏斗,反轉過來又能重新計時,但人生卻不能重來。透過這部漫畫,少女們明白到浪漫的初戀不一定有甜心的結局,人生的跌蕩卻毋須以死去解脫,只要性命還在,就有尋找幸福的機會。

嘗禁果,有後果

「血氣方剛」是性渴求的代名詞,縱使家長們不欲面對現實,但剛出現性徵的少年們都急不及待地偷嘗禁果,學生懷孕的例子更是屢見不鮮。漫畫《17歲的媽媽》,以單元故事講述不同少女意外懷孕的情況,本身就是未成熟的女孩子,突然要面對另一條生命的來臨,有人勇敢面對;有人墮胎逃避;有人結了婚後匆匆離婚;有人終於找到真愛。既然有些事情無法阻止,不如讓他們及早了解吞下禁果的後果,總好過成為另一齣悲劇新聞的主角。
而另一部漫畫《17歲青春遁走》則確切地刻劃出時下青少年的生活態度,作者古谷實以《去吧!稻中乒團》揚名,在這部漫畫中卻收起跨張的筆鋒,描繪出青少年的躁動不安。日文原名「シガテラ」應解作「雪卡毒」,那是深海珊瑚魚體內常見的毒素,活得愈久的魚,體內毒素愈濃。那種毒素在高溫下亦無法消除,人類吃下就會出現四肢麻痺、腹瀉、嘔吐及肚痛,若病人過敏或情況嚴重,更有機會致命。

作者把青春期少年的比態比喻為雪卡毒,大概是因為他們都像珊瑚魚一樣,體內「有毒」而不自知,放肆地釋放出來卻有危險。在短短六期的漫畫裏,呈現出不同狀況的少年心情,男主角荻野優介是備受欺凌的高中生,在一次又一次巧合下,遇到了各種不幸場景,甚至被黑幫人物挾持上車,幾乎丟了性命。他最大的幸運就是莫名其妙地被暗戀的漂亮女生傾慕着,但誤打誤撞下卻與另一名女性發生關係,然後盡了最大努力讀書,但始終無法考上大學。

漫畫的宣傳句語是「一個關於年輕人成長苦惱的故事」,雖然主角自命不幸,但回想起來,那不過是一般平凡人的平凡經歷,書裏出現的欺凌,黑幫爭鬥,援交行為,或者隨隨便便的性態度,完全是現實裏觸手可及,誰敢說情節純屬虛構。終於,荻野曾經立誓投身社會後,會與初戀女友南雲結婚,但實際情況卻是女方成了別人妻子,男方則另結新歡。青春,就在日出日落間消逝,大家不知不覺間都是成年人了。